毋望

月海沉船。

南柯(十五)

  ∫ 月更选手回来了!是难产的十五!


十五



雪停了又下,烟花早已落幕,长街两旁的灯笼熄灭了最后一丝微光。


干净的新雪覆上沾染了红色的长街,也覆上踏仙君喷溅了心头热血的剑眉、长睫和嘴角。他齿间尝到冰冷,骤然清醒——也或许并未清醒,只是下意识的翻过身来将楚晚宁护在胸膛之下,黑色大氅正好掩盖住二人纠缠的身形,将他唯有的一丝温热,留在怀中这一方天地。


留给怀中这一个人。


踏仙君再是英明神武、再是灵力通天,此时也几乎强弩之末,他后背早被冰雪浸透,冷得哆哆嗦嗦,却还要埋头去探楚晚宁的唇。


像吮着救命的药,吮着那人冰凉的唇珠,小心翼翼尝着,舔着,感受着微微拂过他鼻梁的鼻息,有控制不住的热泪砸下来,几乎要烫醒凤目紧闭的那个人。


他吻着吻着便收紧了手臂,二人胸膛贴着胸膛,额贴着额,唇贴着唇。


心脏的剧痛早已偃旗息鼓,但胸腔仍旧一阵阵的闷痛,大约是压断了几根肋骨,呼吸间脏腑搏动,有血腥味不断从喉间泛上来。


但踏仙君早已毫无心思顾虑自身——楚晚宁没有丝毫动静。


楚晚宁坠落之时,剧痛扰得他他心绪慌乱,全然来不及反应,下意识聚起灵力飞身而起挡在了楚晚宁身下,待他如今渐渐缓过来,心里头的慌乱却仍翻天覆地不曾有些许削弱。


楚晚宁大约是自坠楼之时便毫无意识了。


为什么?明明上一刻楚晚宁方才推门而出,他灵力极高目力也极佳,楚晚宁面上没有丝毫异样,为何下一刻便失了意识坠落高楼?


是……是因为他那不知名的病症吗……


他不知道,他笨得很,他此时也痛得很,只能将楚晚宁揽得紧些,再紧些,怕楚晚宁嫌这尘世冰冷,就此不醒。


他颤着手解下大氅将楚晚宁整个包饺子似的裹起来,身上只余单薄中衣,勾勒出健壮胸膛,也再掩饰不住周身创伤,血色仍不断从月白布料中洇出来,大块污迹在那干净衣裳上分外刺眼。


他一手揽上楚晚宁腿弯,一手环上细瘦腰肢,将楚晚宁整个人锢在他怀中,低头望见楚晚宁神色越发苍白,心中也愈发焦躁,楚晚宁身虚体弱,不可受冷,哪怕他御剑回山一时片刻也难以到达,楚晚宁若是捱不到那时候该怎么办?


踏仙君脑子向来一根筋,来不及多想,顷刻便召来不归往死生之巅南峰飞去。


蜀中深冬夜晚的风是刺骨的冷,风里仿佛带着细小的刺,刮在年轻男人裸露在外的皮肤上,单薄中衣更是难以抵御,一层布料聊胜于无罢了。


在这样侵骨的寒风里,人仿佛连着血肉都要冻僵了,踏仙君只觉抱着楚晚宁的手臂都没了知觉,也越发担忧楚晚宁。


楚晚宁从前是如何御寒的?他失了灵核后那样脆弱,他瞎了眼,竟从未关心过。


那……之前呢?之前……他欺师灭祖之前,他纳他为妃之前……御寒结界!


他竟忘了!


他才学会不久的,决心从此往后要护着顾着楚晚宁的御寒结界!


踏仙君大喜过望,抬起僵硬的手臂,艰难的捏了个诀。


他身体几近没有知觉了,只能凭着不熟练的记忆摸索着尝试。


灵力流过指尖,毫无动静。


踏仙帝君懊恼又慌张,恨自己当日没将那几行字多看几遍,怨自己当年不肯朝楚晚宁多瞧一眼,他拼命的回想着那古旧典籍里头夹着的楚晚宁写的端正小字,一遍遍施放着灵力,再一遍遍为失败焦心。


他心头酸胀,在凌冽寒风中孤立无助,怀里拥着他珍贵的火,眼看着火焰将熄,他却无能为力。


竟像是回到了他儿时,在漫天飞雪中拥着他娘亲,眼看着她死去。


陌刀早已在不知觉中停了下来,此时方到死生之巅山脚,眼前三千长阶,几近高耸入云。他抱着楚晚宁,缓慢无力的在石阶前跪了下来,哆哆嗦嗦的将脸颊埋进楚晚宁微凉的脖颈,半晌,竟传出一声若有似无的呜咽。


有人喃喃着。


“我知道错了……你教教我,好不好……”


“晚宁……师尊……”


“师尊……你理理我……”


无人回应。



怎会有人回应。



那人碎了灵核,失了记忆,坠落高楼,不知生死。


不记得曾受他三拜收他为徒,不记得曾二人对拜结为夫妇。


他不认他,他不要他。


可他又凭什么要他认他,要他要他呢?细细想来,他们二人之间,从头到尾,都是他在强求。


强求他收他为徒,强迫他屈身做他的妃。


竟是数十年孽缘。


你看,纵是他灵力通天,踏遍诸仙,若是有人执意要死,他半分都拦不住。


一晃月余,楚晚宁与他自后山寻回来时,竟别无二致,一样昏迷不醒,一样气息衰弱,一样通身冰凉。


那时,他还能用防御结界替他……等等!防御结界不可御寒,可是能抵挡风雪!踏仙君总算不再像只委屈的犬,低垂着的头陡然抬起来,同时抬手施咒,丰沛的灵流源源不断自苍白的五指间溢出,张结着汇为屏障,将自己与楚晚宁牢牢罩在了防御结界中。


没有风,也没有雪了。


呼啸的冬风都被阻挡在了灵力流转的结界之外,细小的五棱雪花片片落下来,转眼便堆起了薄薄一层。


他其实很想碰一碰楚晚宁胎瓷一般的脸庞,却又唯恐手掌冰冷,惊吓到他。年轻男人纤长浓密的眼睫微微颤着,最终只是小心翼翼地收拢了楚晚宁未被袍袖遮盖住的双手,按在了他搏动着的胸膛上。


楚晚宁,不要觉得冷。


从今往后,都不会再让你觉得冷,觉得痛了。不会让你淹在齐腰的水里,不会让你在雪地跪求半夜。


所以,求你。





巫山殿的床褥已有好些时日未曾被人翻动过了。


踏仙帝君近来不知为何颇为好学,前些时日还日日宿在藏书阁,而自从前几日帝君夜半时分和红莲水榭里头那位自山下回来之后,更是差人将半个藏书阁里头灰都落了不知多少层的旧书搬到了水榭里头的偏院,竟是日日夜夜都守在了那楚妃塌边。


得进红莲水榭的宫人素来只有寥寥几个,尽是帝君亲自挑选的话少嘴牢忠诚的,故而那日的消息也只能隐约听死里逃生的医官谈起一些。


宋秋桐早已被墨燃关在了水牢,身边竟还有几个宫女“忠心耿耿”,坚信着凭借那张倾城绝世,像极了陛下已故心上人的那张脸,迟早会被接回巫山殿,仍然会是最那尊宠无二的皇后娘娘。


可冬季一天天过去,水牢里头温度一日日更冷,宋秋桐身边那些贪生怕死侥幸苟活之人近日来也越发惶恐。


一是,陛下亲自背上旭映峰祭天求娶的正妻,已经被陛下丢进水牢不闻不问许久了。


二则是,自楚妃昏睡后,陛下便再不曾杀过人,连棋子也从未炼出来过。


而若是稍有细心之人,更会发现,从前纵是杀人,陛下也从未让红莲水榭见过血。哪怕巫山大殿血流漂橹,哀号哭叫声响彻长夜,红莲水榭里头的人,不止是楚妃,哪怕是低贱的奴仆,连一点血滴也不会沾上。


若是楚妃病时,甚至会大耗灵力为整个巫山殿设下噤声咒,像是怕惊了谁人好眠。


甚至那日,据说陛下震怒之下连珍珑棋都已打入那医官眉心了,楚妃只是在床帐之中低低咳嗽了一声,陛下便立时大惊失色匆忙将棋子又收了回来,扑到帐边去抚楚妃落出来的一只手。


然而具体发生了什么,除了红莲水榭中人及那日被召去的医官,便再无人能得知。


隐约有传言,说是楚妃那日被陛下抱回红莲水榭时气息微弱,那被新召进来的医官不知死活,竟说楚妃病入膏肓魂灵残缺,已是命不久矣,陛下当即便没了理智,若只是处死那踩陛下忌讳的蠢医官便也罢了,但见陛下当时手中聚灵的阵势,倘不是楚妃,怕是整个红莲水榭中人都难逃一死。


是以次日清晨,陛下便命人将藏书阁千余本古籍挪到了红莲水榭,留下了前阵子山下召来的勉强替楚妃制出了止咳药的医官和一贯在楚妃跟前侍奉的老奴,其余人尽数被赶了出来,红莲水榭上空的结界日日都泛着强盛的灵流绿光,每日只有医官和那老奴进出,陛下,竟像是在红莲水榭里闭关了。


然而,墨燃并不是什么宫人猜测的闭关,他寸步不离红莲水榭,只因,楚晚宁每日清醒的时间越来越短了。


踏仙君不敢深想楚晚宁是否有一日会彻底沉睡,他只能每日用饭时小心翼翼将楚晚宁叫醒,楚晚宁好的时候会清醒三四个时辰,用完饭便会倚在床头翻翻那册机甲图谱——原本是遗落在了无常镇府南楼,掌柜的知道是踏仙君珍重之人的物事,不敢乱动,整理起来派人送回了山上。


踏仙君此时便要臭不要脸的赖在床塌边,偶尔拉过楚晚宁的手给他渡些灵力,他仍不知有没有用,但楚晚宁脸色只要有稍稍红润,他心里便要踏实许多。


其余时间楚晚宁睡着,而他醒着,他便守着楚晚宁,抱着一丝希望翻那些快要垒上房梁的旧书,妄想从中找到能治愈楚晚宁的良方。


良方还未找到,无悲寺的僧人却又来求见了。


他几乎遗忘了那几人还被他留在山上,而他们此次,是带着卷轴来辞行。





害,踏仙娇这种怨妇就是很容易在莫名其妙的问题上情绪崩溃,等我更新的宝贝们久等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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